一位74歲的老人,一把吉他背在身后,猶如行走江湖的大俠。
他親自為辛棄疾譜曲編曲《青玉案·元夕》,這是第一次登上舞臺亮相。
前奏一響,失真吉他劃破空氣,炸裂的鼓點瞬間點燃熱血,連評委都震驚地捂住嘴巴。
聲音高亢中帶著沙啞,極具穿透力,猶如草原的蒼老雄獅,發出低沉的怒吼。
詩詞的點睛之處,歌曲也推向高潮,老人揮舞手臂,直指蒼天,滿腔熱血激情迸發,豪氣沖天!
一曲唱罷,老人朗誦詩人艾青的《我愛這土地》。
聲音沙啞,皺紋顫抖,拳頭緊握,這不是朗誦,像是發自肺腑的吶喊。
吶喊出幾十年的顛沛流離,和對這片熱土的深切熱愛。
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淚水?
因為我對這片土地愛得深沉!
聲嘶力竭地喊完最后一句,老人佝僂著腰,緩緩彎曲膝蓋,捂住淚水盈滿的眼睛,仿佛要親吻這片土地。
也許提起他的名字,許多人并不熟悉,但提起他創作的歌曲《一剪梅》《遲到》《阿里巴巴》,毫無疑問象征著一代人的青春記憶。
他就是臺灣流行樂壇教父——陳彼得。
在廣州市郊僻靜處的一棟居民樓里,老頭兒租下12平米的門面,開了一家名叫77G的餐館。
餐館里賣臺式快餐和奶茶,也賣成都擔擔面。他親自采購、親自掌勺、親自招待客人,每天系著圍裙忙得不亦樂乎。
周圍的居民只認他是餐館老板,路過時會打趣,“什么時候再做哨子面啊?”老頭兒樂呵呵附和著。
幾乎沒有人知道,這個一身油煙味兒、貌不驚人的老頭兒,竟然是臺灣樂壇教父級別的人物。
他演繹過金曲無數,曾經伴隨了幾代人的成長。
嚴冬:聽陳大師的時候還是個懵懂少年,那時候大街小巷到處都是他的“阿里,阿里巴巴,阿里巴巴是個快樂的青年”。當時一些音樂團演出,主打歌也是翻唱他的《遲到》。也算是聽著陳大師的歌聲長大的。
包軍:時光倒流,三十多年前,幾個壞小子,坐在夏日的臺階上,抱著一把紅棉吉他,合唱:“阿里,阿里巴巴,阿里巴巴是個快樂的青年”“我可愛的她呀在哪里,為什么沒有她的消息”……青春,歲月,一去不回頭!
他是臺灣流行音樂第一推手,一手捧紅費玉清、鳳飛飛、高勝美、楊鈺瑩、高凌風,稱霸70、80年代的臺灣樂壇。
無論你是無名小卒,還是歌廳駐唱,只要唱一首他寫的歌,第二天準能紅遍大江南北。
但是,他厭惡娛樂圈的種種虛偽和潛規則,在名氣極盛時選擇歸隱,在北京給竇唯、何勇等內地第一批搖滾人錄音,在廣州開餐館樂得逍遙……
大師為何能成為大師?又為何從臺灣回到大陸?這30年來,陳彼得的坎坷經歷足以書寫一部傳記。
1947年,陳彼得出生于成都。他的父親是廣東潮汕人,母親是成都人。
3歲時的他尚還懵懂,便隨父母舉家遷到臺灣。從此故鄉隔著一灣淺淺的海峽,只剩稀薄的記憶。
大學時期,陳彼得考入成功大學“機械工程”專業,地位相當于清華大學的土木工程,可謂是人人艷羨。
但是骨子里的叛逆,讓陳彼得無法忍受枯燥刻板的知識。他對學校和教育嗤之以鼻,不愿意“從高考的十八層地獄墮入十九層地獄”。
懷著對音樂的狂熱,他開始到各大歌舞廳駐唱。還自制一把電吉他,和陶大偉(陶喆的父親)組建樂隊,成為臺灣最早一批流行歌手。
“大學時代,有俱樂部辦舞會,我和樂隊就去伴奏,一晚上能掙50塊錢。”
他不愛唱當時臺灣流行的音樂,而是沉迷于披頭士、貓王等搖滾歌曲,抱著吉他反反復復練習。
1972年,陳彼得剛剛28歲,趕場時和當紅小生余天同坐一輛轎車。陳彼得無意間吹起口哨,余天聽到眼前一亮,問這是什么歌?
陳彼得回答,這是我隨口吹的。
余天激動地說,快,快記下來!
這首歌就是后來《含淚的微笑》,成為余天經典專輯《男人青春夢》的主打曲,至今仍是膾炙人口的經典。
自此,陳彼得抱著一把吉他,開始瘋狂創作。他十分反感當時大行其道的情歌,在鄧麗君當道的年代,他發誓要改變臺灣歌壇軟綿無力的現狀。
隨后,他一氣呵成地創作出許多經典,奠定了臺灣音樂教父的地位。
他為費玉清寫下《一剪梅》《幾度夕陽紅》,費玉清立刻大紅大紫,人人尊稱“小哥”;
他為劉文正寫下《遲到》《一段情》,原本不溫不火的劉文正馬上聲名遠揚;
他為楊鈺瑩寫下《等你一萬年》,為陳明寫下《燈火闌珊處》,助力兩人的歌唱事業達到巔峰。
還有很多歌手,都因為唱過他創作的歌曲而走紅或者愈發大紅大紫。
陳彼得創作的先鋒性在于,他第一次引進西方流行樂,融合了R&B、搖滾、迪斯科舞曲等時髦的元素,引領全國兩岸流行樂的風潮。
除此之外,在陳彼得1982年發表的專輯里,滾君發現一首有趣的歌,叫《司機搖滾》。
布魯斯調皮的調調,忽高忽低的唱腔,夾雜著司機師傅和乘客對話的采樣,肆意爽快。
這樣的歌曲在悲傷情歌當道的年代,無疑是“小流氓”一樣的存在。
毫無疑問,陳彼得是臺灣樂壇的反叛者,也是當之無愧的臺灣流行樂教父。
1988年,臺灣和大陸關系緊張,人人自危、如履薄冰之時,陳彼得卻直抒胸臆寫下《吾愛吾國》。
原本他“異鄉人”的身份就引人排斥,這首歌更是把他推向風口浪尖。
電視臺的編導不懷好意地問他,“這個國是指哪個國?”
陳彼得不卑不亢,淡然詰問,“你是哪個國?”
可想而知,在當時敏感的政治環境下,這首歌還沒發行,就收到一紙禁令,胎死腹中。
在臺灣被排斥擠兌,再加上演藝工會事務繁重,他不幸患上抑郁癥,并且有惡化的趨勢。
當時的臺灣大陸已經不能直通,但他心中無法抑制對故鄉的思念,輾轉日本和香港,最終踏上大陸的土地。
他直奔出生地成都,去尋找母親念叨過一萬遍的擔擔面。他一口接著一口、狼吞虎咽地吃面,豆大的淚水止不住地掉進碗里。
也許現在你能明白,他吟誦《我愛這土地》時,為何滿眼熱淚。
回歸大陸懷抱的陳老,拋開過去“臺灣流行樂教父”的輝煌,開始過上半歸隱的生活。
他四處游走,回歸大自然,吃天然食物,清空體內和心靈上的污濁,抑郁癥漸漸自愈。
2000年,《同一首歌》邀請陳彼得在首都工體唱《一條路》,借此機會結識了不少北京的音樂人,萌生出定居北京的想法。
他搬到北京三元橋附近,開了一間名叫“喜鵲棚”的錄音棚,為當時熱愛搖滾的年輕人提供幫助。
有一次,春秋樂隊的主唱楊猛沒錢了,陳彼得看他“很有才、很努力,也太辛苦”,自掏腰包支持他搞音樂。
當時竇唯、何勇、謝天笑、窒息樂隊、鮑家街43號等知名樂隊都曾經在他的錄音棚里錄歌,這里成為中國搖滾樂的根據地之一。
看著這些長發飄飄、瘦骨嶙峋的年輕人,陳老心疼不已。他知道這些孩子們都窮,沒錢填飽肚子。
他在錄音室里開辟出一個小酒吧,親自下廚給搖滾歌手們做飯吃。“竇唯總夸我做得好!”提起這段時光,陳老像父親提起自己爭氣的兒子一樣自豪。
當然,在中國第一代搖滾人眼里,陳老更是值得敬重的前輩。
陳老過生日時,崔健、梁和平為他忙前忙后張羅生日宴,崔健還特意為他彈琴唱歌祝壽,足以見陳老在人們心中的地位。
如今,陳老在廣州開了一家小餐館,許多人以為他沒錢了,落魄至此,或者曾經的少年心氣已經不再,過上徹底歸隱的生活。
但是,真正的搖滾心氣豈是隨年齡而消逝的?即使是古稀之年的老頭兒,陳老也依舊敢于直言、敢于抗爭!
他一針見血地批評當下流行樂壇:“目前華人音樂的主要問題是太多淺薄和虛偽,但要寫出不淺薄和不虛偽的音樂和歌曲卻不容易。正在流行的許多華語歌嚴重缺乏靈魂,簡直是僵尸之作。”
《我和我的祖國》
今年春節,在家鄉成都寬窄巷子街頭,陳彼得深情唱響《我和我的祖國》,感人至深,溫暖人心。
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淚水?
因為我對這片土地愛得深沉!
致敬陳彼得,致敬不老的中國心,
致敬所有熱愛這片土地、為之驕傲、為之歌唱、為之奮斗的人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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