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挖掘姬

編輯：谷子

夏天，能比飛盤和溯溪更挑動人心的運動，一定是騎摩托。

但剛被抖音博主視頻吸引，想當騎手的年輕人，轉身就被價格糊一臉：少則幾萬，多則幾十萬，一輛摩托比家用小轎車還貴，想說愛你好難。

但摩托并非生來就這么貴族。

80、90后多少都記得童年那段騎著摩托走街串巷馳騁在鄉間省道的舊時光。而那個時候的摩托價格，比現在平民多了。但到了90年代中期，中國摩托車市場趨于飽和，車企開始出海去越南開辟新天地。

為了搶占市場先機，大家開始互相內卷拼價格戰。

國產摩托比韓國車便宜700美元、比日本車便宜1500美元。但當摩托賣出廢鐵價后，帶來的后果是車企一分錢沒賺著還賠個底掉，最后虧本甩賣撤出了越南。

力帆老總尹明善就曾看著自家只賣三千塊的車大發雷霆，一輛嶄新的摩托算下來只值14塊錢一斤。

但風水輪流轉，摩托車以前論斤賣，現在得搶著買。

中間這幾十年，摩托經歷了什么？

重慶才是真“摩”都

提到摩托，就不得不說重慶。

重慶有非常完整的摩托車產業鏈，早在1995年，重慶一市的摩托產量就達到220萬輛，2001年產量更是占到全國的25.4%，是全國最大的摩托生產基地，當之無愧的“摩”都。

重慶人開車的野性，大概就是從小騎摩托錘煉出來的。據說位于重慶的西南政法大學自上世紀80年代開設摩托車駕駛課，延續至今。

而重慶能成摩托王國，軍功章得頒給嘉陵。

▲嘉陵摩托老廠

要論歷史厚重感，全球沒多少摩托品牌打的過嘉陵。它的前身，可是洋務運動時期的江南制造總局龍華分局——甚至比汽車之父奔馳還年長。

后來龍華分局經歷過一段顛沛流離的日子。工廠溯流而上一路西遷，從長江尾到長江頭，1938年在重慶嘉陵江畔安定下來。

歷經20年櫛風沐雨，這家國營第四五一廠有了個好聽的名字，嘉陵機器廠。作為一家軍工企業，嘉陵的特長是造獵槍彈。戰爭結束后軍工廠面臨轉型，嘉陵想“軍民結合”一家親。恰好這時四川省提出要研制摩托，一定是特別的緣分，才可以一路走來變成了一“嘉”人。

時任嘉陵黨委書記的孫壽彭定下OKR。

O：造出一批民用摩托改善國人出行

KR：1979年成立摩托車研究所

KR：帶隊去國外學習先進技術

在海外考察的日子不好過，中國初代摩托先鋒們碰了一鼻子灰。國外車廠要求發動機必須用他們的，還得交巨額技術費。甚至還輕蔑嘲諷：中國哪有條件能造出摩托。

越挫越勇，是刻在那個年代工人靈魂上的鋼印，大家回來立志要造出自己的摩托。沒有設備，工人們就手工打造零件；沒有塑料材料，孫壽彭帶頭把自己的涼鞋捐了。四個月的時間，1560多個零件，嘉陵廠硬是造出了中國第一輛民用摩托CJ50，這輛車的外號叫“爭氣車”。

▲新車下生產線把孫壽彭激動壞了，他想騎上去風馳電掣一番，結果一不留神摔斷門牙

1979年10月，5輛嘉陵CJ50在國慶30周年慶典亮相，驚艷全國。第二年嘉陵生產出2500輛新車賣進北京、上海，在當時的大城市里，嘉陵就是摩托的代名詞，買摩托就選嘉陵。

▲嘉陵CJ50

當時的嘉陵形式一片大好，還順勢成立摩托經濟聯合體，開放協作，帶著200多家企業造車。在重慶，從發動機到排氣管，只要和摩托有關，不管什么產品一定能找到。

▲1983年孫壽鵬與本田總裁簽技術合同

重慶摩托產業紅火，參與進這條產業鏈的人越來越多。在時代紅利里，機緣巧合踩對腳步，誰都能起飛——比如尹明善。

尹明善的妻子陳巧鳳在娘家有個好姐妹叫袁德秀，她的丈夫是開修摩托店的，生意很紅火。

好姐妹在一塊聊天，袁德秀愁老公找不到靠譜摩托發動機貨源，陳巧鳳愁老公找不到靠譜事業施展才華。倆人一合計，攢了個改變中國摩托車發展史的大局，尹明善和左宗申這兩個未來的摩托巨頭碰面了。

1992年54歲的尹明善拿著20萬成立了一家摩托配件廠，專門生產發動機。從大廠買配件組裝成新機器賣出，靠差價賺個盆滿缽滿。

他入局那幾年，中國摩托車年產量增速以百萬為單位狂漲。尹明善的野心被摩托車越喂越大，有做配件的底子，力帆順水推舟做起整車。也正是做配件組裝的出身，讓力帆很重視技術的研發，造出了中國第一個100毫升四沖程發動機和第一個100毫升電啟動發動機，奠定了在摩托行業的地位。

▲力帆的摩托工廠

2001年力帆銷售額38億，趕超嘉陵成重慶摩托老大。鼎盛時刻，力帆摩托銷遍160多個國家和地區，成為國內首家出口創匯破1億美金的摩托車企業。尹明善的身家也跟著水漲船高，登頂重慶首富。

▲幾內亞比紹前總統參觀力帆生產線

然而輝煌總是短暫的。

早在 1985 年，一篇探討摩托污染大于汽車的文章，讓北京率先對摩托動了刀。2000 年后，“禁摩令”席卷大江南北。2002年杭州禁摩，2004年廣州禁摩，到2015年8月，中國已有185個城市加入禁摩陣營。

另一方面，幾十年改革開放讓國人手里有了余錢，消費升級的風刮到交通工具上，大家的錢包被更安全舒適的小轎車拿走，摩托逐漸不再受寵。

察覺出風向變化的力帆趕緊收購重慶汽車制造廠，拿到造車資質馬不停蹄造汽車。

▲力帆的汽車生產線

可汽車遠比摩托復雜的多，在比亞迪、吉利這種量級對手前，力帆無力招架。

緊接著力帆又成立電動汽車公司，準備在新能源汽車領域彎道超車。幾年下來57個億的投資一場空，錢花了不少，代表車型就是沒推出來，還因為各種負面讓企業形象嚴重受損。

▲力帆在重慶的換電出租車

2015年力帆宣稱自己新能源汽車年銷量破萬，后被財政部點名批評2395輛新能源汽車“騙補”1.14億。力帆的多米諾骨牌開始坍塌，2016-2018年公司總負債在200億以上，多家信托機構起訴力帆還錢，供應商跑去公司要求結款。

多番擠兌下，2012年起力帆連續多年經營現金流為負。

2020年8月，力帆資不抵債申請司法重整，吉利帶著資金和技術趕來成為力帆的老板。吉利高管后來透露，當時力帆存在大量內部企業相互擔保和關聯交易，得知要厘清這么多債權債務關系，當場就有審計機構要撂挑子，這活難度系數太高，實在干不了。

摩托有離合，人生多悲歡

拉人能當摩的，載貨能當汽車。靈活耐用的摩托車深刻參與并改變了國人的生活方式。如今摩托車“起死回生”又火了一把，可要和20年前比，還是差遠了。

2001年南寧注冊登記有398049輛摩托，算下來市區平均2.5人就有一輛，被稱為騎在摩托車上的城市。

2002年1月10號零點起南寧要禁摩，停止新車注冊登記。得到消息的老表們慌了神，飯可以不吃，摩托不能不騎，全城上演了一場連夜排隊搶購摩托車的大戲。

▲南寧馬路上的摩托車 圖源南國早報

有市民對這次搶購記憶猶新，當時，市民為了買摩托，甚至把北湖路和衡陽路兩家銀行的現金都取完了。

這次3天集中掛牌忙壞了車管所民警，有人連續上班17個小時，除了吃飯上廁所都在辦業務，還有更猛的連續給市民辦了30多個小時業務。

3天下來，29791輛摩托車登記入戶。忙中出錯，有百余輛車主信息錄入錯誤沒登記成功。交警部門付錢把車買下，這些摩托從此端起鐵飯碗成了警車。

▲南寧的外賣小哥有點騎摩托功夫在身上

南寧夏天熱，摩托油門一響耳畔就是呼嘯而過的風，氣質冷冽有派頭。一路北上，山東小姑娘騎摩托講究優雅可愛，踏板才是最優選。

90年代山東人結婚彩禮講究三金一木，這“木”可不是木頭家具，而是輕騎廠出的紅色木蘭摩托。

▲白宇和木蘭踏板的童年合影，有同款的山東人出列

這是中國第一款踏板摩托，顏色鮮艷身形小巧容易駕駛，一入市就俘獲萬千女車主的心。這款車累計賣出400多萬輛，無數山東90后是在木蘭后座上長大的。

曾幾何時，每年春節前夕廣東廣西的加油站里都會出現很多摩托大軍。那時火車票又貴又難搶，摩友們不得不騎車成百上千公里，回家老家過年。

2013年初，廣西平南一對只有25歲的民工夫妻從江門騎摩托回家。途中與一輛超速大貨車相撞，兩人當場死亡，留下一歲的孩子成了孤兒。事故轟動全國，媒體爭相報道。然而到了第二年，仍有超過60萬務工人員選擇騎摩托回家。

無他，這是他們當時唯一的返鄉選擇了——盡管背負著重重風險。

▲摩托大軍把孩子綁腰上帶回家過年

為了讓摩友安全到家，佛山交警特意在路邊設立摩托春運服務點，老鄉們累了可以來喝點水歇歇腳。

2016年起，廣東有了高鐵，回家的路有了更快更安全更體面的選擇。大家不用再必須通宵達旦風吹雨淋地騎摩托，摩托大軍越來越少。

有年輕人想重走父母當年的春運路，騎車從佛山向著400多公里外的平樂出發。以前為省500塊車費，父母會騎摩托帶他們跑8個小時。多年后再走一遍這條路，他們連連感嘆當年 的父母何等不易。

現在，騎摩托遠行更像一種生活樂趣，一路欣賞祖國大好風光，能發幾十條朋友圈炫耀。騎摩托的人變了，摩托也變了。

摩托車，兩輪吞金獸

如果你是互聯網沖浪達人，會發現摩托車是網紅們的吸粉利器。回歸生活，飛馳在馬路上摩托車也越來越多，騎摩托的風吹回來了。

▲坐擁2702萬粉絲的摩托車網紅痞幼

在各大社交平臺，摩托車自帶流量。抖音上#每個男人都有一個機車夢#話題播放量高達81.4億，#摩托車#話題下視頻播放量更是達到恐怖的577.7億。就連偏女性向的社交平臺，小紅書上摩托相關筆記也高達104萬篇。

在生活中，和開車坐地鐵比，摩托車不是出行的最佳方式，卻是運動消遣的好選項。

它現在很貴，很有圈層。

Vespa和dior出過一款聯名摩托，指導價22萬，在北京買得加價到28萬，想要后備箱和頭盔還得再加錢。算下來一輛摩托比一臺寶馬1系還貴，但完全不愁賣。

有和奢侈品搞聯名的，還有本身就是奢侈品的。杜卡迪、哈雷、寶馬，出身名門自帶貴氣，雅馬哈、KTM、貝納利，中產面子首選，國產頂流春風摩托也有售價高達10萬的車型。

▲春風250SR，多少人的夢中情車

摩托車發動機的轟鳴有多動聽，付款的時候就有多讓人心疼。

小紅書上有網友曬買車經歷，老公人到中年突然愛上摩托，買車+保險算下來花了19.3萬。如果一年能騎3個月，按13年強制報廢要求算下來，合著一個月光摩托耗損就要花掉5千。摩托刺客的刀，比雪糕刺客割起來狠太多。

可買車只是燒錢的開始，改裝一輛摩托甚至能花到上百萬。

好馬配好鞍，車都買了車牌更不能怠慢。1985年北京停發能進四環的京A摩托牌照，全北京A開頭的摩托車牌也就25000張，身份地位不言而喻。如今一張京A兩輪摩托車牌照要35萬，這錢能買輛特斯拉Model Y。

就算不拼車牌，前方也有頭盔、手套、墨鏡、皮衣、護膝各種掏空你錢包的裝備在等著。

但這錢花的值，千萬個摩友救活了中國摩托車行業。

2021年我國摩托車產銷2019.52萬輛和2019.48萬輛，同比增長12.98%和12.7%。摩托車出口總額72.18億，增長45.73%。

今年618預售前4小時，摩托騎行服成交額漲了800%。618期間，京東摩托車整車成交額漲了115%。

▲網傳哈雷&錢江摩托效果圖

中國摩托車市場穩中向好，頗有著成為下一個千億量級市場的趨勢。有著“美國象征”名號的哈雷就聞風而動，關了在印度的工廠來中國找上錢江，在浙江溫嶺建起了新工廠。

2019年力帆聚焦主業專心致志搞摩托車，大哥回歸主場第二年就扭虧為盈，摩托車及配件營收25.6億，占公司總營收7成。2021年摩托車及配件營收27.29億，又增長6.6%。

最近幾年多個大城市的禁摩令有松動趨勢，今年6月，北京還在石景山路、新首鋼大橋、古城南街等路段還設置了摩托車道。接踵而至的好消息，讓摩友們冰封的心又跳起來了，也讓摩托行業有了新生機會。

摩托一響荷爾蒙飛漲。這種快樂，和金錢無關。END

參考資料：

廣西新聞網-南國早報 1月10日南寧告別"摩托之城" 憶13年前那瘋狂的3天

中國摩托車商會 完美收官，2021我國摩托車產銷超2000萬輛

央視財經 摩托車騎行服品類線上成交額暴增近8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