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新聞，無止境
4月2日下午的南昌，大雨依舊滂沱。
雨刷來不及刮去像溪流一樣淌過車窗的雨水，窗外蒙上了一層白霧，郭宇軒下班后乘車回家，一路上看著窗外的雨，他覺得自己不是在坐車，而是坐船。
自3月23日起，江西進入強對流多發(fā)季節(jié)，多地遭遇雷暴大風、冰雹等極端天氣。3月31日凌晨4時，南昌縣塘南紅星站記錄到最大風速達35.3米/秒，這是南昌市有氣象記錄以來出現(xiàn)的第二大風速。有氣象科普博主稱“堪比一場臺風”。
當?shù)孛襟w報道，在江西南昌市南昌縣偉夢清水灣小區(qū)，大風刮走了高層住戶家的窗戶和睡在房間里的人，三位居民被大風吹落墜樓，經120現(xiàn)場搶救，3人均無生命體征。據(jù)央視新聞消息，3月31日凌晨，江西省南昌市出現(xiàn)大風雷電和強降雨天氣，此次強對流天氣已造成南昌市4人死亡，10余人受傷。南昌縣委宣傳部工作人員此前回應媒體稱，究竟是天氣原因還是樓盤質量問題，具體原因還在調查，目前還沒有相關定論。
風雨仍在繼續(xù)。4月2日18時，中央氣象臺升級發(fā)布強對流天氣橙色預警，這是2013年以來首個強對流天氣橙色預警，也是中央氣象臺設立氣象災害預警標準以來首次發(fā)布強對流天氣最高等級的預警。
中國氣象局公共氣象服務中心氣象服務首席專家朱定真建議，要減少在風險天氣下的暴露度，躲避災害區(qū)域。面對大風，行人應注意周邊，遠離廣告牌、工棚等搭建物，盡快到抗風能力較強的建筑物內避風雨。
4月2日傍晚，江西南昌在下大暴雨，郭宇軒坐在車里，感覺“開車像開船”。受訪者供圖
暴風雨來臨這一夜
暴風雨是在3月30日晚間來臨的，23時許，一道閃電劃過窗臺，雷聲緊跟而來，大雨傾盆而下。恰逢周末，27歲的郭宇軒徹夜未眠，在家中通宵打游戲。他住在南昌市區(qū)一棟商品房的15樓。這一夜，電閃雷鳴間隔來臨，風雨始終敲著窗戶。
零點過后，狂風暴雨變得更加猛烈，一直持續(xù)到凌晨兩點多。3月31日早晨，雨仍在下，只是雨勢小了很多，郭宇軒透過窗戶，看到小區(qū)里有樹倒下，樹葉散落一地。
距此18公里外，南昌縣偉夢清水灣小區(qū)附近的商戶老板許美靜早晨開門時，發(fā)現(xiàn)了被風吹倒的帳篷和架子。當看到警車圍住小區(qū)，她才知道，自己商鋪附近的小區(qū)在這場暴風雨中出了事。
據(jù)央視新聞消息，3月31日凌晨，江西省南昌市出現(xiàn)大風雷電和強降雨天氣。記者向多個部門核實，此次強對流天氣已造成南昌市4人死亡，10余人受傷。
一段聊天記錄顯示，在一業(yè)主交流群中，有人發(fā)布信息：通過市應急聯(lián)動指揮平臺收到市政府辦“今晨因雷電突發(fā)大風的幾起事故”：南昌縣芳湖路偉夢清水灣小區(qū)發(fā)生2起共3人被大風吹落墜樓事件。2時58分，林峰香閣某棟某室劉某某（女，64歲）、徐某某（男，11歲）從家中墜落。3時22分，臨峰香閣某棟某室萬某某（女，60歲）從家中墜落。經120現(xiàn)場搶救，3人均無生命體征。
當?shù)孛襟w走訪受害者的家，拍攝到客廳落地窗被吹走，陽臺上只剩下窗戶邊框的畫面，而左右兩根邊框也扭曲變形，脫離原有軌道伸向客廳。
受害者家屬徐先生說，3月31日凌晨3點左右，大風把自己家客廳和臥室的窗戶都吹走了，自己正在睡覺的64歲的母親和11歲的兒子被吹下樓，不幸身亡。
徐先生回憶稱，事發(fā)時，他和妻子帶著小女兒睡在主臥，父親單獨睡，母親和大兒子睡。巨大的響聲將他驚醒，徐先生立刻去查看家人的安全，此時客廳已經一片狼藉，而母親和兒子都不在房間里，窗子和房門都沒了，床墊也沒了，只剩一個床架子。隨后，徐先生迅速檢查父親、妻子和女兒狀況，躲在衛(wèi)生間里報了警。
在同一個小區(qū)里，家住11樓的萬先生也遇到了相似的遭遇。當晚，他和妻子分房而睡，聽到巨響后，萬先生來房間找妻子，門已經被風吹跑，他拼命叫妻子，但都沒有回應，床上也摸不到人，他給妻子打電話，聽到手機聲卻不見人影，而床下還有妻子的拖鞋。等到風聲漸小，萬先生才發(fā)現(xiàn)窗戶沒了。
這一晚，有不少南昌居民家里的窗戶受到不同程度的損害。林子洋也是偉夢清水灣小區(qū)的業(yè)主，她在社交平臺上展示了自己家的陽臺，玻璃全部碎在地上，原本安裝在陽臺上的防盜窗被風吹倒，只剩邊框橫七豎八地散落在地面上，陽臺和客廳一片狼藉。
也有網友家陽臺上的一扇窗戶被風直接吹進房間大約三米遠，途經陽臺、餐廳，把客廳的實木沙發(fā)砸裂，留下滿地玻璃。
3月31日凌晨，暴風雨將居民家中窗戶吹倒在客廳。受訪者供圖
強對流天氣持續(xù)多日
據(jù)江西省氣象局消息，自3月23日江西進入強對流多發(fā)季節(jié)，已出現(xiàn)4次強對流天氣過程。
4月2日，中國氣象局公共氣象服務中心氣象服務首席專家朱定真告訴新京報記者，強對流天氣主要表現(xiàn)為雷電、陣性大風（雷暴大風、颮線、下?lián)舯┝鳌埦淼龋⒈┯辍⒈⒌葹暮π蕴鞖狻妼α魈鞖饩哂型话l(fā)性、局地性等特點，且對流系統(tǒng)往往發(fā)展劇烈，易在短時間內造成極端災害天氣，因此，預報時效短、精度低。
據(jù)中央氣象臺消息，3月31日，江西南昌出現(xiàn)極端強對流天氣，監(jiān)測到閃電2783次，全市超過一半氣象觀測站（58個站）出現(xiàn)8級以上大風，13個氣象觀測站風力突破歷史紀錄，最大風速出現(xiàn)在南昌縣塘南紅星（35.3米/秒，12級），雷暴大風影響范圍廣，歷史罕見。
氣象部門發(fā)出了預警。3月31日1時45分，南昌市氣象臺發(fā)布了暴雨黃色預警信號，預計未來6小時內，該市部分地區(qū)降水可達50毫米以上，局部可伴有短時強降水、強雷電、雷暴大風等強對流天氣。但這則通知發(fā)布于凌晨，大多數(shù)人已進入睡眠時間，很難及時知悉情況并做好準備。
科普賬號“中國氣象愛好者”分析：“南昌3月31日凌晨遭受了極端強對流天氣，南昌市郊觀測站記錄到35.3米/秒的12級陣風，很有可能屬于下?lián)舯┝鳌Ｊ掳l(fā)樓層屬于高層，風力可能更強，再加上高樓與高樓之間的‘狹管效應’，事發(fā)時風速甚至可能有14-15級，這完全是強臺風登陸了！再加上強對流的風速往往非常突然，氣壓變化迅速，落地窗、玻璃幕墻很可能因為突然的氣壓差變化導致爆裂。”
2024年4月2日，江西南昌，出現(xiàn)強降雨天氣。 圖源/IC
“誰安裝，誰承擔相應責任”
事情發(fā)生后，有聲音指出，涉事家庭的窗戶安裝可能有問題，并指向開發(fā)商和物業(yè)公司。新京報記者此前報道，南昌豪嘉實業(yè)有限公司的接線人員稱，公司確實為偉夢清水灣小區(qū)的開發(fā)商，房屋交付都有驗收標準，目前警方已經介入。而偉夢清水灣小區(qū)物業(yè)江西鑫勤物業(yè)管理有限公司的接線人員則表示，相關情況以政府部門通報為主。
新京報記者在房產平臺上看到，涉事小區(qū)偉夢清水灣位于南昌市八月湖路669號，建成于2003年-2019年，共有120棟樓，總戶數(shù)4931個。
徐先生家所在的樓棟，是小區(qū)里少見的高樓。“窗戶沒有固定結實”，在北京從事了多年門窗生意的何新從視頻中判斷，涉事客廳窗戶長超過3米，墻體頂部只能看到兩三個膨脹螺栓孔。而按照安裝規(guī)定，用膨脹螺栓固定窗框時，一般每隔60cm就需要一個。
何新說，有的人會圖省事，少打孔，或者在窗戶找好位置后，打一管發(fā)泡膠，邊緣再用玻璃膠一封就結束，導致安裝不夠牢固，防水防漏效果也不太好。規(guī)范的安裝流程是把窗戶固定在洞口，要給窗戶足夠的上下支撐，包括玻璃和窗框自身重量，還有內外支撐，用來對抗風壓，最后做縫隙填充、密封以確保不漏水。
北京市華城律師事務所合伙人甘仕榮說，事后追責，取決于窗戶屬于哪個主體進行安裝，“誰安裝，誰承擔相應責任”。
據(jù)《民法典》第一千二百五十二條，建筑物、構筑物或者其他設施倒塌、塌陷造成他人損害的，由建設單位與施工單位承擔連帶責任，但是建設單位與施工單位能夠證明不存在質量缺陷的除外。
甘仕榮指出，這里面還牽扯到質保期限的問題，如果還在質保期限內，就承擔相應的責任，賠損害賠償責任，如果不在質保期限內，那就不承擔責任，“因為這么大的風，應該是屬于一種不可抗力，就很難說去追究誰的責任”。
據(jù)《民法典》第一千二百五十三條，建筑物、構筑物或者其他設施及其擱置物、懸掛物發(fā)生脫落、墜落造成他人損害，所有人、管理人或者使用人不能證明自己沒有過錯的，應當承擔侵權責任。所有人、管理人或者使用人賠償后，有其他責任人的，有權向其他責任人追償。甘仕榮說，根據(jù)我國相關法律規(guī)定，如果是產品質量問題致人死亡的，生產者不僅需要承擔民事賠償責任，還需要承擔行政處罰責任和刑事責任。
“現(xiàn)在對于窗戶和玻璃，誰是建設方，誰是施工方，還不清楚。”甘仕榮指出，如果后續(xù)調查發(fā)現(xiàn)窗戶質量存在問題，且與住戶墜樓有關聯(lián)，才能找到相關責任人。從當下來看，天氣也是導致此次事件發(fā)生的重要因素，具體是否承擔責任及責任比例的劃分，還要等待后續(xù)有關部門對事情的調查結果。
4月1日，當?shù)鼐椒Q，此事件還在處理中，暫時沒有嫌疑人。
南昌縣委宣傳部工作人員此前回應媒體稱，事發(fā)于3月31日，當?shù)毓未箫L，目前究竟是天氣還是樓盤質量問題，具體原因還在調查，“相關部門都會進行核查，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的”，目前還沒有相關定論，如果有正式通知，會通過官方渠道發(fā)布。
3月30日晚，風雨將樹吹倒。受訪者供圖
強對流天氣仍在繼續(xù)
新京報記者檢索發(fā)現(xiàn)，強風吹走窗戶的事情此前也有發(fā)生。今年3月29日21時許，廣東惠州便發(fā)生過一次強風把窗戶吹走的事件。2020年8月，浙江臺州，號稱是“浙江臺州地區(qū)最大的純海景住宅小區(qū)”內，一名家住11樓的業(yè)主凌晨3點多關窗時，外窗被風吹落，人被帶著墜落。
4月2日傍晚，江西南昌，強對流天氣仍在繼續(xù)。據(jù)央視新聞報道，當天江西省南昌市部分地區(qū)出現(xiàn)大冰雹天氣，局地伴有雷暴大風和短時強降水等強對流天氣。
當天17時11分，江西省南昌市紅谷灘區(qū)生米街道東堡村有房屋發(fā)生坍塌，現(xiàn)場有人員被困，當?shù)叵啦块T已接到報警并調派7輛救援車輛及50名救援人員到現(xiàn)場救援。目前，現(xiàn)場被困人員已得到救助，共有11人受傷，傷者已全部送往醫(yī)院救治。
在這樣的極端天氣下，朱定真建議，要減少在風險天氣下的暴露度，尋找能躲避的建筑物。
比如面對短時強降水，行人在戶外應盡量貼著建筑物前行。駕駛員遇到積水路段應減速慢行，確認安全后通過，并把車輛放在地勢較高的地帶。面對雷電，應避免外出，如需外出也應遠離高壓線及孤立的大樹、旗桿等，更不要站在露天的空地上。面對大風，行人應注意周邊，遠離廣告牌、工棚等搭建物，盡快到抗風能力較強的建筑物內避雨。
“4月1日晚，電閃雷鳴。4月2日早晨8點半，天晴了，但9點又開始下大暴雨。中午12點天剛放晴，半小時后又開始下雨。到了傍晚6點，暴雨如注。”連日來，郭宇軒也通過手機記錄下這場罕見的暴風雨天氣。
（許美靜、林子洋、何新均為化名）
新京報記者 汪暢 李聰
編輯 陳曉舒
校對 劉軍